江西水资源丰富,总量居全国第六,源远流长的赣鄱水系孕育出了璀璨文明。有人很形象地伸出手掌,五个手指就是五条河流:赣江、抚河、信江、饶河和修河,掌心就是鄱阳湖,五河汇入鄱阳湖,五指连着手掌,与五河连接的还有许许多多的支流,就像一条条血脉,畅通自如。千百年来,这只手掌书写了流金溢彩的华章,抚育了客家文化、庐陵文化、豫章文化和江右商帮文化。从唐代杜审言、王勃、慧能、鉴真,到宋代苏东坡、黄庭坚、文天祥,乃至明代王阳明、海瑞、利玛窦……在赣江两岸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;从江右商帮重要人物周扶九到民族资本水上运输先驱蔡燕生,都是赣江哺育的“水之骄子”。近日,省委、省政府决定于2020年至2021年,在全省组织开展加快水运改革发展攻坚行动,建设畅通高效平安绿色的现代水运体系,加快打造“赣鄱千年黄金水道”,再创江西水运大省的辉煌。
悠悠流淌的赣鄱水系养育了一代又一代赣鄱儿女,书写了赣鄱大地的繁华与荣耀。今天,我们站在这些河畔,回望烟云岁月,仍能够想见“盐帆飘展漕运盛,客贾往来出圣贤”的盛景;展望未来发展,心中更是腾升起重现历史辉煌的担当夙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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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代之前,江西地区处于待开发阶段,直至秦始皇二十八年(公元前219年),秦兵分五路南攻百越时,其中两路取道赣境。这两条进军路线,成为后来江西境内的两条水路主干线:一是由赣江,水路上溯至大庾岭,通过山路入广东南雄;二是循信江水路东行至广丰转入至浙江江山,翻越仙霞岭,东下瓯江至温州,南入闽江达福州,正是秦始皇对百越用兵,成为江西水路开拓的起点,江西从此成为南北交通的中枢之一。
汉初,中原与南越互通关市,交往颇勤,主要是官方往来和商旅贩运。当时,中原至东南沿海地区的交通,虽已开通东南海道,但因海路易遭风暴袭击,风险太大,一般不可取,而多取道豫章境内的水路南下,《汉书》载“金铁田器,马牛羊”贸易兴旺,铁农具和牲畜运往南越,南越和海外的象牙、犀角、珠玑、玳瑁、翡翠等奢侈品运往中原;南越给汉王朝的贡品以及朝廷给南越的赏赐物也主要取道于赣江,加上民间贸易活动不断拓展,大大促进了豫章郡内的交通运输,为江西与全国各地经济文化的交流,尤其是商品经济的发展创造了条件。正如左思《吴都赋》所描绘的“水浮陆行,方舟结驷。唱棹转毂,昧旦永日”,江西水路已是初步繁荣的景象。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乱不断,各地豪强拥兵称雄,割据一方,尽管江西地区受到很大影响,但凭借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,雷次宗《豫章记》中描述,“地方千里,水路四通,风土爽垲,山川特秀。奇异珍货,此焉自出”。西晋惠帝元康元年(291年)置立江州,从此,江西完全成为直属于中央的州一级独立行政单位,经济迈进一大步,逐渐跻身前茅,一跃成为长江中下游地区的第三大经济中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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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唐五代江西交通水陆并重,以顺应自然环境的水路沟通陆路的交通模式为特色。考量各种交通条件,水运是运输力最大、成本最低的运输方式。江西襟江带湖,形成了以彭蠡湖水系为主要架构的水陆交通脉络,由彭蠡湖借赣水与支流通洪州,往南以盱水通临川与南丰县,是他州入抚州的主要途径。由赣水另一支流渝水西入袁州;经吉州境内支流庐水通西部安福县、禾水通永新县。过吉州即抵达虔州,州内赣水支流为主要交通路线,贡水居东,其支流南通信丰,其上游虔化、大庾,由大庾岭陆路入岭南,接浈水,南抵广州。由彭蠡湖入饶州,可借余水通信州贵溪、弋阳、上饶、玉山四县,东行经衢州、睦州、杭州通运河,进而通苏州、常州、扬州。自上饶南行,另有陆路通福建地区。由彭蠡湖至饶州州治鄱阳,溯鄱水上游昌江,东北行,经浮梁,至歙州祁门,连接浙江地区。由此,“舟船之盛,尽于江西”,成为当时水路状况的写照。而中国历史上三次人口南迁,赣江是主要迁徙路线之一,中原文化南下与吴楚文化交汇,多元文化的碰撞与融合,促使江西文化逐步走向繁荣。
唐朝十分重视江西水路。贞观初年,唐太宗“以江中盗贼劫掠,为商旅之弊”,加大力度整治。然而,赣水交通线并不十分通畅,特别是虔州至吉州一带的险滩更是巨大的障碍。《水经注?赣水》曰:“赣川石阻,水急行难,倾波委注六十余里。”孟浩然《下赣石》诗云:“赣石三百里,沿洄千嶂间。”为消除赣水交通线的安全隐患,唐德宗贞元四年(788年),虔州刺史路应“凿赣石梗险,以利舟通”,大运河开通之后,江西漕船可以沿长江入扬州,然后循运河北达京城。岭南与中原地区的商运也利用赣江作为主要运道,海外运集广州的物资得以经过赣江运抵江淮和北方,黄金水道初步形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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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江西社会经济加速崛起,北宋朝廷加大了对南北主干道的管理。首先,在赣江沿岸增设了南康军、临江军、南安军三个州级行政区,强化了北、中、南三个关键航区的管制。嘉祐年间,虔州知州赵抃征调民匠,又一次大规模凿石疏流,但受当时的条件限制,险滩难以蹚过,人们身处赣石,仍不免顿生惊恐。聪慧豁达的苏东坡被贬惠州,来到了万安滩头,触景生情写下《八月七日初入赣过惶恐滩》:“七千里外二毛人,十八滩头一叶身。山忆喜欢劳远梦,地名惶恐泣孤臣”,将“黄公滩”改名“惶恐滩”,而且这一改竟成定局,为社会所接受,生动地演绎出“十八滩”之艰险。再次,鄱阳湖航道北端的星子县境内,水面窄而风浪大,航船经由此处,必借避风港停泊。元祐年间(1086——1094年),南康军知军吴审礼征民治理,风涛险恶,舟船无停泊之所,遂在县南一里左右的湖淀水域,“构木为障”,初步构建起一个稍可防御风浪的港区。崇宁中(1102——1106年)知军孙乔年将木栅改筑成石堤,长150丈,“内浚二澳,可容千艘”。提高了避风港抗御风浪的能力与港区容量,改善了进出鄱阳湖的航行环境。
据《宋史》记载,在赣江——鄱阳湖航道网络上送运的客商、百货很多,但是能够具体记述的只是官物的一部分,即赋税、漕粮、钱币等。粗略估算,主要有以下诸项:一是漕粮,每年约一百五六十万石;二是食盐,约四千万斤;三是茶叶,约六百八十万斤;四是铜、铅、锡、钱。饶州永平监所铸铜钱北宋初为30万贯,元丰年间为61.5万贯,全部运出上供,进入内藏库。此外还有大量的铸铜钱原材料,景德镇窑、永和窑、白舍窑、七里镇窑等窑厂生产的大量瓷器,无法以统计数据说明。如此多的货物,再加民间商品交易,熙来攘往的人流,故而“舟船之盛”经久不衰。由于商业文化的繁荣,教育得到长足发展,庐陵曾出现“一门三状元,隔河两宰相”的奇观,在泰和境内,赣江千里第一岛——蜀口洲,是一片文化堆积的绿洲,面积12.85平方公里,在村史馆里有这样一副对联:“蜀口一等人,出忠臣入孝子;洲上两件事,非读书即耕田。”洲上享有“三凤八龙”之誉。永乐辛丑年欧阳哲三兄弟均为进士,时称“三凤”,正德辛未年欧阳嵩兄弟八人都名列进士榜,时称“八龙”,三百年间,名列进士榜者竟有二十一人之多。吉安市内的白鹭洲书院为全国著名书院,南昌的滕王阁为“江南三大名楼”之首,承载多少历史传奇,蕴藏多少文化精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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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明清时代,由于战乱频繁,江西水运时兴时衰,但作为南北主干道的地位没有变,清前期的南昌是江西全省粮食运输集散中心,每年全省各地的漕粮都在南昌完成集并任务,由赣江入鄱阳湖,而后转到长江运往全国各地,“每当起运之时,通省漕船七百余艘,先后至于章门(今南昌港章江门码头)……按部列次,以整以暇,晨夕应时,盖自章门以入于湖。由湖口出大江,顺流东下,以达于淮,逶迤二千余里。”除漕粮之外,江西省内大量的生猪、木材以及其他农副产品,也通过南昌港口运销各地。同时,江西的四大商镇的专业化导向及其市场辐射力逐步形成,樟树镇的药材加工贸易;景德镇的陶瓷业为主的专业市场;河口镇的茶叶转运与纸张产销。尤其是清初最终形成的转运口岸吴城镇,濒临鄱阳湖,属汉代海昏县地。三国时,东吴大将太史慈于此筑城驻军,故而得名“吴城”。吴城即为长江入赣江水系的门户和重要埠岸,所以唐宋以后南下北上的官员骚客等咏唱吴城的诗文甚多,不过吴城到康熙朝以后才最终繁盛起来,“五方杂处,千家烟火”,已有“两江巨镇”之称。畅达的水路交通使得来自四面八方的商户齐聚吴城,该镇转运的多种商品中以木材、茶叶为大宗,其余为瓷器、夏布、棉花、米谷杂粮、果品药材等上百种商品,因而有“装不尽的吴城,卸不完的汉口”之称。据载,吴城镇的省内外会馆最多时达48所,折射出吴城镇的昔日繁华。一直到民国时期,江西境内的主要进出货物运输线路,仍走赣江水系,新中国成立以后,虽然铁路、公路路上运输和航空事业高速发展,千年水道仍然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赣江一路北去,串起了一颗颗明珠,闪烁着耀眼的红,迷人的绿,毛泽东同志对赣江情有独钟,写下了“赣水苍茫闽山碧,横扫千军如卷席”“赣水那边红一角,偏师借重黄公略”等气壮山河的诗句,尤其在于都东门,赣江(当地称于都河)河畔,一棵沧桑的古榕树见证了一座丰碑的铸成,中央红军曾从这里出发,踏上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。这是一条经济的河流,文化的河流,也是一条流淌着红色基因的河流。
随着江西经济社会迅速发展,构建“立体交通”势在必行,激活和打造“赣鄱千年黄金水道”正当其时。改革开放以来,我省锁江镇湖,浚川疏河,山口岩、伦潭水利枢纽,万安水电站、峡江水利枢纽等大型水利工程顺利建成,赣江水系通航能力大幅提升,五江和鄱阳湖洪水防御取得决定性胜利,尤其是借助江西绿色崛起战略,推进水生态文明建设,打造美丽中国的“江西样板”,充分发挥水资源丰富的优势,从而为加快人流、物流、信息流提供有力支撑。党的十八大以来,水资源丰富的江西,正在加快水运建设,逐步释放水运红利。基础设施大规模建设、运输服务品质优化提升、水运与其他运输方式加快衔接,航道通行能力进一步提高,大型化、专业化码头建设进一步提升,运输服务保障能力进一步增强,江西水运呈现新气象。江西省内有2400多条河流,水资源总量居全国第六,有101条通航河流,航道总里程达5716公里,列全国第八。在深化改革开放的大潮中,“千年黄金水道”必将为江西物华天宝、人杰地灵的新画卷增添新的光彩。(周敏生)
(图片由本报记者朱文标、洪子波摄)